一日一花

    夜班下来，我草草吃了点早饭，便瘫倒在床上，醒来时已是夕阳西下，惺忪着双眼，慵懒地打开衣柜。一柜的白色：白色的连衣裙，白色的T恤，白色的牛仔裤，白色的丝巾，白色的皮手链……工作了十几年，天天穿着白色大褂，看着白色床单，一面面白色的墙，还有一本本白纸黑字的病历。我不知道是失去了对色彩的判断，还是迷上了这纯纯的白色。

　　我拎上包，揣着钱去逛商店，诚心诚意地想买几件衣服，想让这一袭纯纯的白色带些许的五彩光亮，却发现满目琳琅，仍花钱无门。不知不觉又晃荡到了医院的输液室，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穿梭在各个病患之间，紧张忙碌敏捷着。影是我实习时的带教老师，那个夏天，我们一起值的第一个夜班，突遇一个心脏骤停的患者，经过一夜的抢救，终于救回了那个只有25岁的年轻生命，在天亮时我们一起看着刚越过地平线的太阳，感叹着生命的脆弱，感慨阳光的美好，还大叹自己有多伟大，大叫这个职业太太崇高……我们看着对方眼里的疲惫，看着对方凌乱的头发，额头上挂着的汗珠，被汗浸湿的、白灰不分的大衣，露出了那会心的笑，那般的有成就，那般的满足。现在影已经是输液室的护士长了。

　　我在输液室的一角，坐在众多患者中。突然前面排传来了骚动。原来有个小孩在输液过程中出现了漏针，一位年轻的护士在拔针时孩子“哇哇”大哭，孩子的妈妈心疼孩子，就破口大骂这位护士。护士虽然自觉没错，可还是诚恳地道了歉，并且说可以让经验丰富的老护士给孩子重新注射。可是这位妈妈爱子心切，不由分说就拎起旁边的小板凳狠狠地砸向了那位年轻的护士。接下来就是一阵的忙碌。影继续完成其他患者们的治疗，还要安慰被打的护士，抚慰情绪失控的施暴者，配合警察做笔录……夜里十点终于可以告一段落。我说：咱们吃点东西吧，我的午餐，你的晚餐，叫上俏。其实已算夜宵了，不过我们少了哪餐都口头补上，不然会觉得自己少吃了一餐，亏了。

　　俏四年前离开了医院，去了一家外企，这四年我们很少联系，但她是我们的朋友。她怕胖，剥了一颗开心果，却不吃，就丢在了盘子里，然后再拎起一串烤串，闻了闻放了回去。看着我们狼吞虎咽，咽咽口水。她说，在医院上班的唯一好处是看出来了，不管怎么暴饮暴食 ，还是只能皮包骨头，香米香饭，省去了节食减肥。我和影看看彼此，虽然都有披肩长发，活色生香的美貌，但经过十几年的熬夜，皮肤已是蜡黄。我端了杯蜂蜜柚子茶给影，她嫣然一笑，女孩子之间，一点点善意就会让彼此之间走近。

　　夜已深，我和影沿湖缓缓地走着，眼睛在路灯下流光溢彩，她说：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医院？工作繁重，待遇没提高，医患关系紧张，一退再退，都退到墙角了怎么办？我摇摇头：叫我放弃十几年的工作经验，从头做起？你还记得我们一起上的第一个夜班么？一起抢救过的那些病人么？退无可退，那就苦练穿墙术，也许我要的就是那一点点的成就，阿弥陀佛……说完，我毫无顾虑地仰脖大笑，她踹了我一脚跟着笑了起来，笑得那般肆无忌惮，那般有成就感，就像十二年前的那个晚上。

　　此时此刻我更加确定了，十二年，我柜子里的那些白色衣衫不是证明我对色彩的迷失，而是让我更明白了色彩的意义所在。人生就是一个寻寻觅觅的过程，就如那些不起眼的小草，那些被鸟啄虫蛀、风吹雨蚀的花朵，也许比起那些美丽绽放的花朵更加引人入胜，呈现出的那种崇高姿态更能开启心灵之窗。